思想政治课、党委团委、军训……这些属于中国教育制度甚至中国社会的特定符号，中外合作大学是照搬全收，还是予以拒绝？

打开课件，唐朝乐队摇滚版的《国际歌》响起。坐在课堂里的学生大多都是“95后”，都说：“原来马克思也可以那么high！”

这是一所中外合作大学里全体学生必修的人文课程，英文版的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每个学生课前的必读篇目。

特殊的是，这门课程在这所学校还多了一重属性：它相当于本土大学的“思想政治”。

《中外合作办学条例》规定，“中外合作办学机构应当按照中国对同级同类教育机构的要求开设关于宪法、法律、公民道德、国情等内容的课程”。

因此，在中外合作大学，虽然没有照搬本土大学的思政课，但却都设立了以“中国文化中心”“国情中心”等命名的专门机构，负责相关课程。

“不说谎话”

在中国，让老外明白党委的重要性很容易，但说服他们同意设立思想政治课就要颇费一番工夫。

“在一所中国公立大学和一所美国公立大学合作办学的学校中，怎么能说马克思主义是唯一真理呢？”整整两天的谈判之后，温州肯恩大学国情中心主任应永宏才说服美方。美方的条件是：采用比较式教学方法，配备有留学经验的师资力量。

现在，温州肯恩大学的中国学生要上14学分的思想政治课，每节课都要学生写“学习反思单”。应永宏将课程原则定位为“秉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形式上吸收美国的互动式学习”。

在西交利物浦大学，思政课是被纳入英方教学质量统一管理的。有三个原则，第一个就是“不说谎话”。

招聘思政课老师时，学校以“我的老师我做主”的方式强调学生的满意度。在应聘教师课堂试讲过程中，必须有75%的学生同意才可以进入下一步面试。这样，“强迫”老师把这门课讲得有趣。

“的确要把课上得有趣，但也不能把学生培养成‘愤青’。”在应永宏看来，国内大多数思政课要不就是照本宣科没人听，要不就是以“愤青”为时髦。

西交利物浦大二学生周洲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自己对思政课的看法：里面有一门是历史课，上的时候感觉70%的知识都是高中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比如老师会给我们看蒋介石的日记，我才知道他是一个爱国者。”

从“领导者”到“服务者”

西交利物浦大学党委书记杨民助的名片上，仅有“学生事务副校长”这一个职位。“党委在这个学校不是浮在面上的。”

在中外合作大学创办之初，是否设置、如何设置党团委的问题都会在一开始就摆到协商的台面上。虽然所有的外方都能理解在校内成立党、团委组织的必要，但与本土大学不同，确保“理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是党、团委设立的前提。

上海纽约大学是另外一种情况：它没有独立的党委与团委，党团组织的级别属于合作方华东师范大学的二级学院，团总支大部分委员由学生担任，选举以全部团员投票方式进行。

多所中外合作大学的党、团委负责人一致的看法是：这些在本土大学承担更多“领导者”角色的组织，到了“教育特区”必须自觉地隐到幕后，变成“服务者”。宁波诺丁汉大学执行校长路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在向西方人介绍学校党委的时候，会说“这是政府关系部门”，同时还负责学生福利问题、推动学生自我发展等工作。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碰撞与变化，是中外合办大学的应有之义。虽然，有时会触及双方不可调和的底线。

一所中外合作大学中曾有位外籍教师在课堂中把西藏、台湾、魁北克、苏格兰列在一起举例，当场就有中国学生站起来与其辩论，双方相持不下，课程都因此中断。学校党委与外方校长沟通，最终该老师在合同期满后不再续约。

在引进国外教材时，除了个别学校建立了专门渠道之外，大部分教材仍需经过海关审查。部分章节会被用白纸贴上。

“我这个职位是温州肯恩最难干的”，笑眯眯的应永宏指着自己名片上印着的三个职位：“党委办公室主任”、“招生办公室主任”、“国情与文化教学中心主任”。

中外在观念上的差异，常常让应永宏觉得头痛不已。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在学校，他也得进行“三严三实”等主题学习，但没有在办公室门口张贴标志。

“在登招聘教师广告时，只是在中文版的广告上加了一句‘党员优先’，英文版没有写。没想到被新泽西州懂中文的人看到，还被当地媒体大做文章，说‘肯恩大学在中国的分校优先招聘共产党’。”

针对中外合作大学“如何体现教育主权，守住意识形态红线”的问题，厦门大学中外合作办学研究中心主任林金辉认为：能起到最大作用的是党委。“如果说中外合作大学的管理模式是目前中国高等教育的‘特区’，那么党的领导没有特区。”

另外一个中外合办大学需要消化的问题是军训。

“教育部门年年要求军训，但是学校的经费支出必须经由英方批准，如何让英方同意花钱去接受中国的国防教育呢？国际学生在军训时要怎么办呢？”于是，宁波诺丁汉大学至今也没有军训。

另一些中外合作高校是有军训的，只是改头换面成了“团体操练和中国事务研习工作坊”一类的名字。

但也有一些学校实行的是货真价实的军训，而且在程度和花式上，还远超一般内地高校。上海纽约大学“2015年军训课程安排表”中，除了一般的队列训练、整理内务，还有“穿越电网”“龙舟竞渡”“单兵战术”“军事行军宿营”等特色项目。

“最初是美方校长提出：根据中国的兵役法和国防教育法，应该让中国学生有相应的军事训练。”上海纽约大学学生资源中心主任李慧媛找来《普通高等学校军事课教学大纲》，“军训有很强的教育意义。军队的坚忍自强、吃苦耐劳，这些精神在崇尚自由的美式教育中可能是容易被忽视的。”